编发||拂晓哨位(ID:fxsw2021)
作者||周锦荣
作者简介:周锦荣, 笔名午马,1954年10月生于江苏省常熟市,1972年12月应征入伍,历任陆军第21集团军61师183团战士、军械员兼文书、班长、代理司务长、排长、政治处干事、指导员、教导员、政治处主任。1985年12月至1987年6月赴滇参加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时任炮兵营教导员。
1992年10月转业至江苏省太仓市,曾任镇党委副书记、市物资局局长、市纪委副书记、市物价局局长、市政协专委会主任,2014年10月退休。
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纪实作品《远去的炮声》、由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的散文集《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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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战场情怀
牵挂亲人
身在战场的军人,面对来犯之敌,他们怒目而视,像一头雄狮,用手中的武器向敌人发出胸中的怒吼;面对死的威胁,他们临危不惧,冲锋陷阵,昂首笑迎敌人的枪弹。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钢铁战士,他们是真正的男子汉。
然而,身在战场的军人也是人,他们有自己的父母、恋人、妻子、儿女,他们也有七情六欲。每当战斗间隙,每当假日来临,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们思念家乡,眷恋亲人。此时的他们柔情似水,含情脉脉,是情感丰富的男人。
我也不例外。在离家的日子里,在战区、在战场上时时牵挂着一一劳作中的父母。
1986年5月23日,老山战场上,我穿着背心,挽起裤管,正带着营部的部分官兵,顶着烈日,在山坡上的梯田里为驻地百姓老杨家插秧。当我抬起头,伸直累弯了的腰时,我又想到了我的父母。
身在农村的父母,生养了我姐、我和我弟弟。姐姐已经出嫁,我和弟弟都当兵在外,家里仅剩年近60岁的二老。那时,刚分不久的责任田要靠两位老人来耕种,解决吃饭生计;那时,乡镇企业如火如荼地迅猛发展,大部分“泥腿子”都进乡镇企业打工赚钱。我父母也不例外,在乡镇企业里从事一些简单劳动,除了增加收入,保障日常生活开支外,还要为盖楼房、为我弟弟成亲增加积蓄。
由于父母都在乡镇企业工作,责任田的耕种,除了农忙时工厂放假劳作外,大部分是利用早晚时间来完成的。好在姐姐嫁得不远,就在一个村上,农田里一些重体力活常常有姐和姐夫帮做。
年老的父母既要打理农田,又要到工厂上班,那种劳累程度是难以承受的。然而,自从我参战后,为了照看我的女儿,母亲无奈辞掉了村办企业的工作。这样,不仅少了一份收入,而且也少了一人打理农田。家庭经济来源和责任田的双重任务都落在我父亲一个人身上。
村干部考虑到我母亲因带我的女儿而离厂,没有了经济收入,所以给了母亲每月26元的补助。这是村里对参战人员家属的照顾,虽然杯水车薪,我还是很感激的,给村干部去信表示了谢意。
父亲是在镇办的砖瓦厂上班,干着冒着窑内高温进砖坯、出砖块的重体力活。每当我休假在家看到他下班回家时那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并留下了白花花汗迹的衣服,真心疼,所以我一直反对他去干这个活。可是父亲却考虑在瓦厂上班虽是苦一点累一点,但上班时间短,而且大部分时间是在早晚,可以腾出更多的白天时间在责任田里干活。因此,他始终不愿放弃这份工作。现在,家里责任田的活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我是多么希望他能辞职一心一意干农活。我除了写信劝说外,只能央求我的妻子劝阻父亲。尽管父母一向很尊重我妻子的意见,但唯独这件事,父亲当着我妻子的面答应好好的,过后却依旧在砖瓦厂上班。
能够在近期内为父母帮耕和替父母减轻生活压力的,只有等到已经服役四年的我的弟弟复员回乡了。
然而,1986年7月中旬的一天,在福建沿海某守备师特务连任侦察排代理排长的弟弟来信告诉我,他被领导推荐,免试保送上军校学习,档案已经调走。
那时候我部也在开展这项工作,我曾于7月初给弟弟去信,希望他能争取免试入学,没想到他还未收到我的信,就已经被领导推荐确定了,足于说明我弟弟四年部队生涯是出色的、优秀的。
免试保送上学的条件很苛刻。团给了我营一个指标,我查遍了全营所有的班长,没有一人完全符合条件,后来还是上报了条件相对全面一点的营部指挥排侦察班长师金舟,结果获准了,也送他走了,但到了军校经体检,身体不合格又退了回来。
真可惜!残酷的战场生活摧垮了年轻战士的身体,也毁掉了一位有志青年的军官梦。
我弟弟能够上军校是件好事,虽然不能立刻回家为父母减轻劳作负担,但军校毕业提干后跳出“农门”,用不着盖楼房,这样可以减轻父母为盖房、为他娶妻的经济负担。我既为他能上军校而高兴,也多了份没人分担父母劳作之苦的担忧。
然而没有什么背景的我弟弟,被借以班长任职时间少三个月的理由而退档。他的师首长在为我弟弟上军校名额被更高级别的领导干部子女挤占而惋惜的同时,动员我弟弟作为技术骨干转志愿兵留下来,但我弟弟权衡再三,还是脱军装复员回乡了。
自从收到弟弟告诉我档案已调走,等待上学通知后的一个多月中不见他的来信,给他去信也不回,我很担心,因为他们侦察排每年夏季都要下海进行武装泅渡训练,怕出什么意外。直到9月下旬收到他的来信,才知道他失去了难得的上学机会。
我原以为他会因此而消沉,但从他的来信中,看到他的态度是正确、积极的,看到他有在地方上干一番事业的决心。
凡人大概每经历过一次磨难,会更加成熟一点。
弟弟复员返乡,我既感到遗憾也得到慰藉。遗憾的是他没能在部队继续发展,慰藉的是父母可以得到他的照顾,我也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作为长子,身在战场上的我依然牵挂着父母的劳作、健康,同时作为丈夫,我也牵挂着一一病中的妻子。
“教导员,您的信。”
1986年7月30日,在战场遭遇特大洪灾后,我带领榴炮二、三连指导员给因交通中断快要断炊的观察所送粮、送菜,对观察所官兵进行“八一”建军节慰问。晚上,疲惫不堪的我刚回到营阵地指挥所,通信员张麦明就给我送来了我妻子的来信。
身在前线,盼信之心情尤烈。
夫妻生活是那样的甜蜜和令人陶醉,而前后方异地分居,并经受着战火威胁和痛苦煎熬的恩爱夫妻,唯有书信才能把两颗滚烫的、热恋的心连结到一起,相互传递健在的信息、挚爱的情感和无限的思念……
我们几个同乡战友只要见面或通电话,首先问的是家属来信没有。与几位同乡战友比,我收到妻子的信是最少的。刚到云南集结地不久,吴江籍的二营教导员徐贵全已收到家属6封信,我却收到妻子1封信。后来,当他收到12封时,我只收到2封。当然,写信最少的可能也是我。昆山籍的团司令部协理员张振元,每月逢1的日子给家属写信,每个月就是3封。我想学他,把写信的时间固定下来,但我做不到,到逢1的那天有事,没时间写就要落空,因此还是视情况而写。
其实我写的也不算少。妻子非常珍重我参战期间给她的信,把我写给她的每一封信都编上号,夹在一起,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战后我清点整理了ー下,从1986年元月1日到达云南集结地给她写的第一封信起,到1987年6月10日回撤至洛门后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的一年半时间里,总共写了60封220页约50000字的信,平均每月也有3封呢。
妻子因为忙于工作和家务,给我写信少一点,我是理解的,但主观愿望还是希望她多来信,最好是天天收到她的信。因为战场上再无别的可盼,只盼在信上和爱妻多团聚。如果长时间见不到妻子的信,总是放心不下的。有一段时间40多天没见到妻子的来信。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她的信,这在平时也是很少有的现象,在战时,更让人心急、盼望。而每次收到妻子的来信,心里总是乐滋滋的,那种溢于言表的状态,身边的战友都理解,也因此会受到感染。
看到妻子来信了,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可是当我拆开信,看着看着,我的心又一下子收紧了起来。
妻子告诉我,她是在病中给我写的信。她从7月10日到写信的17日一直病着,患额头炎,血压只有60-80,头不能竖起,竖起来就想吐,其中有4天没有起床,只能靠邻居给予照顾。给我写完信后,准备让乡长派车送她回支塘,到我家里休息,由我父母给予照顾。她在信中说,病后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十分痛苦。邻居看着不忍心,让她给我发电报,叫我回去。但她考虑到我在战场上带兵打仗,就没有给我发电报。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妻子工作很忙,尤其是一到夏天,工作很紧张,而天热了,她吃不下饭,尤其是乡政府食堂的大锅饭更让她没胃口。自己做吧,没时间,也不方便。所以,每过个夏季,人都要瘦掉不少。劳累,吃不好,加上为我担忧,她终于病倒了。
看到她身患病痛,4天躺在家里未起床,我心里很难受。我可以想象到她的难处,我也理解她在病中的心情。病痛中的一个人要比平时更思念亲人更需要得到亲人的照顾和关怀,而我远在边疆,身在战场,没有在她的身边服侍让她遭受了比其他病人更多的痛苦。
这种感情上的债我欠她的太多了,现在却没法给予补偿。我唯一能做的是写信安慰她给予她精神上的鼓励。
我告诉她,身体还是需要全面检查一下,血压低总是有问题。另外,头不能竖起来,起来要吐,是不是神经衰弱。我叫她不要为我太担忧,要乐观一点,在家多休息几天,不要急于上班,多和女儿在一起,从中寻找乐趣,这样精神上得到慰藉,对缓减病情可能会有好处。同时,希望她要加强营养,补补身体。夏天到了,多买点水果吃。不要考虑钱,食堂里有喜欢吃的菜,贵一点也要买来吃。
我真想为她分担病痛,但又不现实,只能靠纸上写的几句暖心肠的话给她实行精神疗法。
自从接到妻子在病中的来信后,我好几个晚上都做梦,真应验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语。
我向几位军医请教什么是“额头炎”,他们说的症状和我妻子信中讲的完全不一样。我把她信中讲的病情说给马兵海军医听,马军医分析可能是患了“美女氏综合症”。于是,我把马军医的诊断告诉妻子,并跟她说我们刚结婚不久,我也得过此病,还是她陪我去医院看的。如是此病,问题不大,很快就会好的。我还希望她思想上不要太紧张,精神上的愉快对身体的健康是大有益处的。
那些日子,我特别想见到她的来信,然而来了信,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主要是担心她的病,怕打开信没有好消息。拆开妻子8月中旬的来信,让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她告诉我她的病好了,已经回单位上班。妻子虽然病愈了,但我还是牵挂着。
因为家庭的负担由她一人扛着。我知道弟弟复员回家后要结婚,家遇结婚大事一向受到我父母信任和被我弟弟尊重的她少不了要操办一些具体事;家里的住房要调整,我们住的房间要让出来给弟弟做婚房;弟弟婚房要装修,我们的房间是否也要一起翻新;结婚事情多,父母会为之焦虑,特别是母亲在焦虑时会来脾气,难免在我妻子面前会有过重的话或有我妻子不如意的事。在直塘,我们现在只有一间公房,厨房设在公共楼梯间下面,要弯着腰、低着头才能走进去。乡政府在为机关干部盖新的住房,我们能不能分到,如果分到了还要装修,等等。这些事都要由妻子自己去面对和处理。我的安危是她始终担忧的。她不仅担心我的生命安全,还牵挂着我的战地生活。她从我寄给她的照片上看到我穿着背心、裤头的照片,知道战场上很热,给我做了内裤和西装短裤寄来。西装短裤质地很好,穿在身上大方、雅致。她还给我寄来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其中有一种叫“嘉应子”的果品,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我转业问题也是她忧心的事。若不是打仗,也许我已经转业了,但转眼到了参战后期,转业的问题又摆到了议事日程。如果我转业,就有个去向问题,她也就存在随调问题。这些事也让她非常忧虑。
为了她的健康,我给她寄去一瓶“九维他”,是补充多种维生素的,但愿能助她开胃,多吃一点饭。女儿不吃奶了,我建议她把给女儿热奶的油炉子拿回直塘家中,下班后买点喜欢吃的菜,晚饭自己做,虽然做饭需要时间会晚一点吃,但自己做的可口。
为了让她能够减轻精神上的压力,我让她买台收录机,多听听音乐;考虑到她为了钱不一定马上买,我托人买了台放音机寄给她,同时给她寄了一些歌曲磁带,还有我的讲话录音,使她在工余时间,特别是晚上听听歌曲,听我的声音愉悦心情。
后来知道她用上了煤气,自己做饭方便多了,但我又担心安全问题,提醒她每次做饭前先把门窗打开,让残留在室内的煤气跑掉后再点火,做好饭后一定要关掉煤气阀;外出也要把门锁好,以免邻居家小孩进去玩煤气灶防止发生意外。在战场上,我更牵挂着成长中的女儿。
我离家参战时女儿才四个月,因为妻子工作忙,一人没有能力带她,我离家后,女儿就放在支塘我家,托我父母抚养,妻子只是在节假日回去照看。所以,女儿的成长是最让我牵肠挂肚的。
女儿不吃奶了,会说话了,自己能走路了……我想象着,通过书信向妻子、家人询问着。
1986年2月下旬,还在云南集结地的我,分别收到了从部队回家休探亲假的我弟弟和曾经也是军人的表哥万雪元的来信,他们在信中说,我的女儿已经会叫爸爸了,问她爸爸在哪里,指指挂在墙上镜框里我和妻子的结婚照。
当我从他们的信中看到女儿会叫爸爸了,我是多么高兴啊!我多么想抱抱她、亲亲她、亲耳听她叫声“爸爸”。34岁的人了,能听到女儿叫爸爸该是多么幸福啊!
现在,能在信上看到她叫一声爸爸,我已经满足了,因为我现在没有尽到一位父亲的责任,没有为她的成长付出做父亲应该付出的东西。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
当我把女儿会叫爸爸的喜悦传递给我的妻子后,妻子来信告诉我,女儿有八个月,还不会叫呢。
原来是我的弟弟和表哥非常体谅身在战区的我的思念之情,是在用特 殊的方式宽慰我,温暖我的心。
尽管女儿还不会叫爸爸,我还是挺满足的,起码她已知道有个爸爸在镜框里。我想等到我打完仗回去,那时她一定会叫的。
6月6日是女儿的周岁生日,那时我已经在战场上了。不能在家为女儿过生日,也该表示表示做父亲的心意。
我是有准备的。在上阵地前,我就为女儿买好了生日物,有一套衣服,一顶太阳帽,四块手绢,两双袜子,还想给她买双鞋子,可是买不到合适的。因为不好邮寄,玩具也没有买。这些衣物虽不怎么漂亮,但犹如千里鸿毛,礼轻意重。
生日礼物寄出了,我的心也随之飞回家了:不知家里给没给我女儿过周岁生日、是过的阳历6月6日还是农历4月18日(农村一般是过农历生日的),妻子是否回去和女儿一块过生日……
妻子是最懂得我想要的东西的。
女儿周岁生日过后,她给我寄来了两张女儿的彩色照片。从照片上看女儿长得非常可爱,着实让人喜欢。营部管理员樊军年看了照片后说:这个小孩心痛坏了(方言好的意思)。”马兵海军医看了照片后说:“太可爱了。”随后把我女儿在沙发上拍的那张照片拿了去。
先前妻子也给我寄来不少女儿的照片,尽管那些都是黑白的小照片但照片上的女儿很自然,光会笑。每次拿到妻子寄来的女儿照片,我总是爱不释手,要反反复复看上好几遍,每次都感觉她在长大,在变化,越发变得老练。
我把这次妻子寄来的女儿彩照嵌入台式相框里,放在猫耳洞里的小柜子上,天天、时时能看到她。
看着女儿的照片,我感觉很陌生,小时候的印象在我脑子里的烙印很深,现在看到的模样与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我想,等我打完仗回去再见面时会更加陌生。女大十八变么。
放在猫耳洞里小柜子上的女儿照片
看着女儿的照片,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父母和妻子为她的成长所下的工夫、所操的心、所吃的苦。
我离家前,女儿白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笑,谁抱她都可以;晚上只要起来喂一次奶,排一次尿,她就会不哭不闹睡到天亮。那时带她似乎不怎么费劲。可是,女儿后来的成长真的让人费心。
夏天到了,女儿要经受一生中第一个炎热的夏季。那时家里没有空调,只有电扇,乡下蚊虫又多,我担心女儿要遭受酷热的煎熬。
外甥女张玉芳受我父母之托给我来信,告诉我女儿喜欢吃新鲜的东西,有一段时间不肯吃饭,奶粉又买不到,人瘦了许多。后来托人到上海买奶粉,妻子也设法从太仓买回了奶粉。
外甥女的信让我感觉到女儿的生活费可能头几个月我们给的少了点,因为独生子女费用是比较高的,而且女儿主要靠吃奶粉长大。我便和妻子商量要增加女儿的生活费,好让父母多给我女儿买她喜欢吃的东西。那时,除每月由部队后留人员为我妻子代供150元外,我还剩余28.5元,由于战时不交伙食费,也用不完。于是,我把几个月积存下来准备买照相机的钱寄给妻子,要她给父母,也算我这个做父亲的为女儿尽一点责任。
后来家里来信告诉我,女儿仍不肯吃饭,有时奶也不想吃,身体较弱。我想女儿现在已经一岁三个月了,就是吃人奶也该断奶了。如果仍光吃奶粉恐怕营养供不上了。我干着急,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后来家里来信告诉我,女儿可以吃饭菜了,还天天要吃水果。这是好事,只是家乡的水果太贵了。我想今年我家院子里长的桃子和梨大概多数让她吃了。原部队驻地的苹果是很好吃的,若不是打仗,我一定会把洛门的苹果托运回家让女儿吃。
后来家里来信告诉我,女儿会说话了。不但会叫“爸爸”“妈妈”了,而且像鹦鹉学舌,什么话都学着说,常常说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后来家里来信告诉我,女儿会走路了。开始能蹒跚走两步,让人看着心惊肉跳,担心摔倒,后来就老练了,颠着小屁股走的自如了。
后来我弟弟复员回家了,不仅给家庭生活带来了生气,给父母以安慰,我女儿也多了一个关爱她、逗她玩的人。弟弟来信讲,我女儿除了奶奶,谁也不要,奶奶不在就要哭。弟弟刚回家时,女儿也不要他抱,后来时间久了,逗熟了整天跟着他转。弟弟告诉我,有一段时间,我女儿不仅晚上哭闹,白天也非要有人抱她,弄得我父母一人在家做不了饭,两人吃饭要轮流。看到这些情况,我既为女儿的成长高兴,也很内疚,深深感到对不起我的父母和妻子,因为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妻子告诉我,女儿已经认得妈妈了。每次回到支塘家中,她都要帮女儿从头到脚洗一边,把她洗得干净净。可是女儿始终不要她抱,也不愿意跟她一起睡;妻子还告诉我,女儿胆子小,脾气却很大。妻子很担心女儿与自己的感情培养和教育问题。
我告诉妻子,女儿不要她抱、不愿跟她一起睡,与她感情疏远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太少,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多了会改变的。至于我,以后刚见面,她不哭,我就满意了。
为了培养与女儿的感情,妻子试图把女儿带到直塘,由她自己带,可去了直塘才两天,女儿就病了。为了让我父母放心,也让我父母享受到儿孙的欢乐,妻子还是把她送到爷爷奶奶身边。
女儿的教育也是我一直关注的。
女儿胆子小,连照相也害怕。我分析可能与陌生人接触少,与没有在外面多冲冲有关。我告诉妻子,有时间带她到镇上在陌生人面前多走走。至于害怕照相,我说等我打仗回来,有了自己的照相机,让她多摆弄;给她照相时不能像大人那样摆好架子,而是让她玩,抓拍,这样不仅自然,她也就不会怕了。
女儿脾气大,我跟妻子讲可以慢慢引导,现在是启蒙教育时期,对她进行一些必要的教育和引导,在日常生活和玩中注意培养。我叫妻子给女儿进行智力投资,买一点看图说话的书给女儿看,叫我弟弟有时间教教她,让她认认字,从小培养她的学习兴趣;也可以给她买一些智力玩具,如果家里有了电视机或到了直塘,可让她多看看“少儿节目”和“动物世界”,让她多听听收音机和带她到街上看看,这样有利于开发她的智力,培养她的思维能力,以后争取把她培养成为大学生。
后来妻子和弟弟来信告诉我,女儿很聪明,反应快,教什么会什么。这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我想以后我们会把她培养好的。
作战后期,随着返乡探亲日子的临近,越发想念我的女儿。
我幻想着与女儿的第一次见面。如果战后允许我先探亲假,那么女儿是不是一起到上海火车站接我,不知道要不要我抱,叫不叫我爸爸。我想开始她一定不会要我抱,也一定不肯叫爸爸。又想着如果第一次和她一起吃,是让女儿坐在我的腿上喂她吃,还是让她自己吃,等等。真可笑,我什么都想到了。好几个晚上失眠了,越想越睡不着。有一个晚上还做了个梦,梦见女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不要我抱了。
我还和妻子商量,如果战后我不能马上休假,那么就让妻子带女儿来部队团聚,但女儿不愿和她一起睡觉,这倒成了一个问题。为此,我建议妻子在开春天气暖和后把她带到直塘,在一起生活一个多月,以便适应带她到部队来。当然,我又担心放在妻子身边困难较多,就劝妻子不要勉强,到时会有办法让女儿跟她到部队来。
我安全撤下战场的第二天,就到文山给女儿买了一件连衣裙,一双凉鞋,一只熊猫玩具,一盒积木玩具,一盒识字卡片。回家第一次听到叫我爸爸,总得给女儿有所表示。
部队快要从云南战区回撤了,我写信给妻子,要她告诉女儿:爸快要来抱她了。
从此,我一直憧憬着在上海火车站能见到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女儿,憧憬着在上海平生第一次听到女儿叫我一声“爸爸”!
我憧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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